何家弘：司法良知与公正司法不应是“传说”
何家弘就司法清廉和司法公正而言，需要完善的制度很多，其中之一是完善我们的陪审制度。作为司法民主或民众参与司法的一种形式，陪审团审判制度有利于保障司法清廉和司法公正，有利于促进司法公开和司法独立，有利于提高司法权威，还可以为法官提供一个消除社会舆论压力和外界不良干扰的保护性屏障
最近，“传说”是网络上的一个流行语，而我对“传说”也很感兴趣———我最近出版的小说《血之罪》就是从一个传说讲起的。那么，对于司法良知和公正司法这个问题，我想到了两个“传说”。
第一个传说：“我党的绝大多数干部都是为官清廉的，都是能够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这个传说是不是真实的，我想或许应该持有较肯定的态度吧。但是我感觉当下中国的官员腐败问题还是相当严重的，很多老百姓也有这种感觉。当然，感觉是很容易出现误差的。
不过，这世界上就有好事者专门研究人们的这种感觉，还起了个专业术语，叫“腐败感指数”。这些人的组织就是1993年成立的“透明国际”。1995年，他们第一次公布了世界上一些国家和地区的“腐败感指数排行榜”，一共有42个国家和地区，中国在当年的排名是倒数第二名，最后一名是印度尼西亚。
“腐败感指数”的满分为10分。2009年公布的排行榜一共有180个国家和地区，排名第一的是新西兰，9.4分。在以华人为主体的国家和地区中，新加坡排名第3；香港地区排名第12；台湾地区排名第37；澳门地区排名第43；中国大陆地区排名第79。可见，我们并不是世界上最腐败的国家。
不过，我们的腐败问题还是相当严重，而且腐败涉及各个领域，包括司法领域。近年来，我们有不少高级法官和高级检察官因腐败而落马，令人震惊。这些法官和检察官的心灵已经被金钱腐蚀了，那么，他们还能有司法良知吗？什么又是“司法良知”呢？
我是法律语言研究会的，因此对语言很感兴趣。以这次参加东岳论坛为例，我发现，除了本次论坛的主题词“中国”、“司法”、“行为”之外，出现率最高的词语就是“人民”，一共有7次。“人民”确实是我们社会生活中出现率极高的一个词语。我是中国人民大学的老师。我们学校的英文名称原来是thePeople’sUniversityofChina，现在是RenminUniversityofChina。
记得有一次，一个美国教授看着我的名片问：WhatisRenmin？Whatdoesitmean？我回答说，Renminmeansthepeople。我接着说，在中国，叫“人民”的东西一般都是最好的，或者最重要的。例如，我们有“人民政府”、“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人民警察”，我们最重要的银行是“人民银行”，最重要的开会场所叫“人民大会堂”，还有那个人人都喜欢、人人都想要、而且是越多越好的东西———money，我们叫“人民币”。他说，OK，IknowPeople，butinEnglish，Renminmeansnothing———人民是毫无意义的！他的这句话一下子触动了我的神经。我忽然觉得，他说得也是有一定的道理啊！
在我们国家，虽然我们经常说“人民”，虽然我们的官员经常说自己是“人民公仆”，是“人民勤务员”，但是有多少人还真正记得“人民”这两个字的含义呢！让官员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那是不现实的，甚至是不近人情的。我是个“人民教师”，我也做不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但是，作为执政党的官员，起码应该做到“半心半意”为人民服务，一半心思为自己，一半心思为人民。如果我们的法官和检察官都能做到这一点，那大概也就算具有司法良知了。
第二个传说：“我们刑事司法的原则是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纵一个坏人。”这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但我相信它是不可能绝对真实的。其实，在任何一个国家的刑事司法制度下都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最近披露的河南赵作海杀人案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在法制比较健全的美国也有刑事错案。今年2月，我应邀到美国辛辛那提大学法学院讲学，介绍了中国刑事错案的情况，也听美国专家介绍了美国刑事错案的情况。美国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很多州都成立了“无辜者救援中心”，主要通过DNA鉴定技术对过去判决有罪的强奸等案件进行复查，至今已经纠正了242起错案，其中有些无辜的被告人也被关押了十几年。例如，北卡州的约瑟夫就在一起强奸案中被错判了两个终生监禁外加110年监禁。他被关押14年之后，去年才得到平反。
错案的发生具有一定的不可避免性，但是，我们应该努力减少错案的发生，而且要建立主动纠错的机制。从这个意义上讲，赵作海是个幸运的不幸者。他被错判死缓，关在监狱11年，这是不幸的；但是，当年的“被害人”竟然生还，使他有了翻案的“铁证”，这又是幸运的。面对这样的错案，我们应该认真思考，如何保障司法公正。司法行为是一种权力行为，也是一种裁判行为。依仗公权力进行裁判，需要清正廉明，但是也容易出现不清廉和不公正的情况。
其实，当官的也是人，跟老百姓没有太大的区别。当官的一般都希望老百姓是良民和顺民，而老百姓一般都希望当官的是清官和好官。这是一对矛盾，我以为当官的是这对矛盾的主要方面。官不正则民不顺，官正民才顺，才能国泰民安。如何做到这一点，我以为完善制度是关键。就司法清廉和司法公正而言，需要完善的制度很多，其中之一是完善我们的陪审制度。作为司法民主或民众参与司法的一种形式，陪审团审判制度有利于保障司法清廉和司法公正，有利于促进司法公开和司法独立，有利于提高司法权威，还可以为法官提供一个消除社会舆论压力和外界不良干扰的保护性屏障。
套用一句俗话，我们中国现在不差钱，也不差人，我们差的是制度，这些年来，我们出口了不少人才，也出口了不少钱财。但是我想，假如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能够像出口皮鞋和服装那样向其他国家出口我们的制度，中国才真正称得上是世界强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