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禄生：英国脱欧后续七大法律问题

    2016年6月23日，欧洲一体化遭遇拐点——傲娇的英国人公投以微弱但清晰的多数票决定脱离欧盟。世界第五大经济体（英国）与世界第一大经济体（欧盟）闹离婚，对于全世界的影响是不可估计和难以预测的。
    这几天，各种文章席卷朋友圈。不过，多少缺点法律看待问题的逻辑。
    《里斯本条约》第50条说了啥？
    媒体反复提及英国脱欧的程序涉及《里斯本条约》第50条。
    英文原文：Any Member State may decide to withdraw from the Union in accordance with its own constitutional requirements.
    翻译过来就是：所有（欧盟）成员国都可以基于本国的宪法要求而决定退出联盟。
    从文本上看，该50条规定是不是很宽泛、缺乏可操作性？原因很简单——当年只想着怎么审核入会申请，却没怎么想过有国家要退。
    其实从欧洲大陆主流媒体的报道来看，脱欧公投的结果也让他们多数懵圈。用一位英国房东的话来说就是，一开始觉得留欧妥妥的，一觉醒来发现居然脱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英国政府脱欧了吗？
    那么，脱欧公投结果是否意味着英国政府“决定”脱欧了呢？从法律上讲，还没有！
    法理上看，脱欧公投的结果对英国政府没有法律约束力。英国政府也就没有法定义务来遵守。
    当然，英国的政体实际上使得政府必须遵循民意，否则不就是自我打脸了吗？以后民众还敢相信这些政客吗？
    所以，政府最终依照民意激活脱欧程序是不言自明的。很难想象英国政府敢忽视公投的结果。这在法律上行得通，但在政治上却无论怎么都说不过去！
    所以，英国政府打响脱欧的发令枪——激活《里斯本条约》第50条是政治上不可克服的义务，而非法定的义务。
    当然，这不意味着英国政府需立刻激活该条款。
    严格上讲，从法律上看，《里斯本条约》第50条中的“决定脱离欧盟” 的“决定” decide还没做出。
    激活脱欧后的“两年宽限期”是什么？
    卡梅伦及其继任者目前要决定的就是何时激活《里斯本条约》第50条。一旦激活，将正式进入法定的退欧程序。
    此时，会留给英国两年的宽限期来与欧盟剩余27个国家协商相关的事宜。
    也就是说，从法律上看，目前欧盟法律仍然适用于英国。英国仍然需要遵守欧盟的相关决定，只是没有任何参与决策的权力。也就是说，英国人民不会马上感受到退欧的法律后果。
    当然，《里斯本条约》对两年宽限期设置了两个例外：（1）有可能英国在两年之内完成了相关的谈判，那么何时完成谈判，宽限期何时结束；或（2）欧盟剩余27个成员国一致同意延长2年的宽限期。
    研读条约的文本，其实可以发现，整个《里斯本条约》是倾向于剩余欧盟成员国的。在决策过程中英国没有任何参与决策的权力。
    如果剩余的欧盟国家“使坏”，就是不签“离婚协议”，那么，在法律上，英国这“欧”也就“脱”得不明不白，名分不定了！
    话说回来，虽然阿尔及利亚和格陵兰岛曾退出欧盟，但这都是在《里斯本条约》生效之前的事儿了。换言之，《里斯本条约》第50条还从未被激活过。对于英国与欧盟剩余成员国而言，大家也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只有摸着石头过河了。
    英国也就因此成为第一个尝试《里斯本条约》第50条的国家。
    英国议会能阻止脱欧吗？
    法律上讲，可以；政治上讲，Absolutely No！
    从牌面分析，英国议会还真就有可能不通过脱欧——所有的工党和大部分保守党议员都倾向于留欧。这也是为何有媒体分析时把希望寄托在英国议会之上。
    不过这个问题和前面英国政府会不会启动脱欧类似——不是法律问题，而是政治问题。英国议员是民选产生，需要对选民负责。任何在这件事上掉链子的人都等于给自己的竞争对手以最好的武器，那么他的政治生涯，至少是议员的生涯基本也就限于这个任期了。
    脱欧意味着不受欧洲人权法院约束？
    脱欧派的重要论据是脱欧能够摆脱欧洲层面法院的各种不靠谱的判决。
    由于英国是英美法系，而欧洲绝大多数国家是大陆法系。所以欧洲法院的许多判决在英国本土都充满争议。在英国民众看来，多少有些干涉内政之嫌。脱欧派的重要论据就是可以不再受那些欧洲法院法官指手画脚了。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欧洲意义上有两大法院。
    其一是设立法国东北部城市斯特拉斯堡的欧洲人权法院The European Court of Human Rights (ECHR)，很不幸，这个法院并非欧盟的机构，而是由欧洲委员会设立，成员有47个欧洲国家，包括俄罗斯和乌克兰。因此脱欧之后英国民众仍然要受该法院的判决约束，此为其一。
    当然，欧盟确实有自己的司法机构——欧洲法院European Court of Justice，英国脱欧后就可以不受欧洲法院的限制。
    脱欧后苏格兰真的会独立吗？
    从法律上说，这种可能性很小。
    下图的数据显示，苏格兰的民众高达62%的选择了留欧。换言之，绝大部分苏格兰民众在这次公投中“被脱欧”了。联想到刚发生不久的苏格兰独立公投，苏格兰民众的怨念可想而知。
    来听听苏格兰的首席部长看到公投结果后在媒体上回应：
    英文原文：The vote makes clear that the people of Scotland see their future as part of the European Union.
    翻译过来就是：投票的结果清晰地显示苏格兰人民把自己的未来视为欧盟的一个部分。
    那国内铺天盖地关于苏格兰可能独立的报道是怎么回事？这要从英国的宪法讲起。
    英国的全名应该叫做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由英格兰及威尔士、苏格兰、北爱尔兰共同构成。成员国家有很大的自主性，比如现在的欧洲杯，几个成员国就是作为独立的队伍参赛的。在欧盟官方的多份统计报告中也是把英国的各成员国拆开来统计。
    尽管如此，英国宪法仍明确规定UK也就是联合王国才是国际法的国家state。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北爱尔兰都不是，也就是说加入欧盟就要一起加入。所以媒体解读苏格兰首席部长的话就认为是话里有话——把未来视为欧盟的一部分，那不就是要从UK中独立出去吗？道理不言自明。
    英国与欧盟未来还能再续前缘吗？
    法律上说，完全可以。
    不过由于退欧成功，英国未来加入欧盟需要从零开始——要毫不折扣地与所有欧盟国家进行入盟谈判。
    可能会问，那有什么区别？其实法律上没有，政治上可就大了。
    当年英国加入欧盟的时候，给予英国一系列优惠入盟条件。比如允许英国保留自己的货币——英镑，而不使用欧元。这次脱欧公投之前，欧盟为了留住英国，也做了许多让步与承诺。但这些都随着脱欧而烟消云散。
    根据现有欧盟条约的规定，所有新加入欧盟的成员国都强制要求使用欧元——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那就意味着英国加入欧盟可能要符合这一前置条件。当然，其他政治方面的影响可能更大，法德会不会给英国脸色看？英国即使新加入了欧盟，话语权还有没有以前那么大？这都不得而知了。
    【作者简介】王禄生，作者为东南大学法学院副教授，院长助理。